小男人
推推搡搡中，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，赶紧坐下喘口气儿。刚坐下，吸入的上气儿还没来得及呼出，斜对面坐着的一个男人就朝我说：“咱俩换一下座儿吧，我媳妇在那边。”
我什么也没说，站起来和他换了座位，反正都是挨过道的座儿，我坐哪儿都一样。车开动起来了，开着的车窗大风呼啦啦吹着，有的窗帘被吹得横着翻飞起来。尽管风很大，但是一点没能降低车厢内的温度，车里没有空调，加上耀眼的阳光火辣辣地从一侧的车窗白亮亮地扫射进来。乘客也多得很，过道里挤满了肥肥瘦瘦黑黑白白的大小肩膀，个个迥然的长相中透着一致神色——木然，许是热而挤的原因，个个“木然”中也间或闪出蹙眉、抿嘴、咽口水等代表着忍耐、痛苦的转瞬即逝的神情。时常有乘务员或者去洗手间的以及抱着希望去找座儿的人们，有的边喊“借光“，边拨着过道的各色“肩膀”往前挪，也有什么都不喊，就是“肩膀”克“肩膀”地往前“撞”着走的。大约是因为慢车的缘故罢，有站就停，停就有上下的人。
眼前的一切，绝不是适合观瞻颐养心情的场景，我开始读随身带着的杂志了。
“都怨你！买了这个没有空调的车票，干啥能行呢？”一个男人的呵斥声，很响亮地近距离传来，忙抬头看，见是刚才和我换座位的先生，“你就是图这没有空调的车便宜，是不是？真是热死人啦！……”
看看眼前这位“热男人”，大约40岁年纪，肤色白皙，是非体力劳动男人特有的那种白净，不太浓密的黑发，理成平头，看上去根根有神地直立着，方方正正的脸庞上，恰倒好处地散落有两、三点黑痦子，似乎更给这张脸增添了几分和谐。最有特点的是那张嘴，红润光泽透出不凡的心气，嘴型开阔但不显浅薄，嘴唇宽厚而不显笨拙，唇线清晰却不显女气。我思忖着，大概“天庭饱满，地阁方圆”也就如此吧。
收回视线，我继续消遣我的杂志。
“你真没用！这事让你办的，不就买车票吗？怎么就不买空调的呢？”没过多久，“热男人”热声又起，这回我见他手拿一个小不点风扇，精心地对着自己脸上的需要凉快的部位吹着，那比巴掌还小的塑料小风扇，我猜应该是孩子玩具。
“我也不知道，对不起，你就坚持坚持吧……”终于有人出来对车票负责了，透过人缝，我看到了“责任人”的脸，那是一张文静而秀美的脸，她以包容的微笑安慰着“热男人”，“真不知道这车没有空调，坚持坚持吧。”
“热男人”悻悻然：“怎么坚持，这么热，我真受不了了！”
一个男人怎么这样计较呢，莫非从他一出生就不曾坐过这没有空调的车？看他那模样倒真是比别人多遭了不少罪呢。想着这些，我重又把头埋在杂志里了——一个好有吸引力的中篇。
“你呀！买个没空调的票不说，还买了个阳面的，你看，你看这太阳！”没一会儿工夫，“热男人”又嚷嚷起来了，引得大家都伸颈侧目。的确，他说得没错，那侧还真是一个“阳面”，阳光直射着“责任人”的脸和坐着的上半身，“热男人”的位置是“责任人”对面，阳光照不到地方。这回，“责任人”没解释什么，只是呵呵地笑，迎着阳光的脸闪着妩媚的光，她用看淘气孩子一样的眼神，面对这位一直数落着她的男人，仿佛，男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意料之中的。
“阳面车票”，真亏他想得出来，我不知道，如果冬天坐这样的车，他会不会抱怨“阳面车票”，如果是买房子呢，不得而知啊。
猛然的，想起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概念——“小男人”，一位相貌堂堂的大男人，精致、精美的包装内竟然藏着一颗“小男人”的心。还好，“小男人”背后站着一位包容并欣赏他的女人。
当然，小男人不等同于坏男人。当她看到妻子嗑瓜子的时候，他忙说：“不许乱扔瓜子皮！”边说，边用随身带着的报纸三下两下折叠出了一个漏斗状的口袋，递给妻子。看看他们，也怪有趣的。
我要下车了，回望“小男人”，见他又拿着那个小风扇在认真地纳凉呢。
2007年7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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